Chapter 27 江湖(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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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势越来越大,要将人的魂魄融化一般。
魔君那双备受酒仙折磨而蒙上雾气的凤眼,此刻却越发清明。
烈火的号叫在他耳中渐远,酒仙的怒吼也不再肆虐。
他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,只有一颗心在胸中跳动的声音,鼓动着他的灵魂。
他的衣领被松开,半跪在地上,头顶上方三寸,是小江的脸。
这个人刚刚吻了他,热浪中的嘴唇是冷的,像冰泉,像寒梅,像死亡。
从那冰冷的双唇中吐出的告白,却比这烈火更炙热,足以将人心焚化。
魔君注视小江的眼,情动而决绝的桃花眼。
他伸出双手,轻轻捧着小江的脸,身体迎向上,吻住了他的唇。
一个绵长的回吻。
唇瓣被魔君温柔含住,小江尝到了血腥味,自己口中因连日服药而挥之不去的苦涩,也无处遁形地传到魔君的唇边。血与苦相会,那是一种比爱的甜蜜更令人心颤的滋味,他们不由得抱紧了对方的身体,几乎要将彼此的骨血融入到自己当中去。
不知从何时起,魔君脸上的印记开始现出幽光,继而颜色越来越浓烈,变作殷红,终于绽放如火。
破!
他们同时听到一声野兽般的嚎叫,花印处金光大作,一团黑烟从这里逸出!
炼金术士的力量封印,被解除了。
那团黑烟便是酒仙,它被这股力量硬生生挤出魔君体外。
小江惊看魔君。他右脸的花印已化作粒粒萤火微尘,萦绕在他的剑上。
那张花脸此刻皎洁如画,眼眸明亮,灿若星河。
魔君举起剑,一剑将那团黑影捅穿!
酒仙中央被剑光开了个大洞,黑气急剧退散,它发出可怖的咒骂,声音断续,溃不成句。
又一剑,包围法阵的大火让出一道口,魔君携小江跃出法阵。
黑烟被金色光芒穿膛破肚,跌入烈火中。
二人卧倒,躲避爆裂的音浪,许久才爬起来。
“我明白了……”魔君恍然大悟道,“爹娘之所以将这力量封印,是怕我心志不坚,滥用力量,为祸人间。只有当我的心志足够强大时,才能驾驭这份力量。”
“爹娘是用他们的爱给我留下这道封印的,那么能解开这封印的,也必定是爱。一个心中有爱的人,一个被爱着的人,无论如何都不会弱到哪里去。”
他顺势揽过小江的肩膀,大胆地揽入自己怀里:“小江大人,谢谢你这么爱我。”
“啊?”小江皱眉。
“因为爱,我才能解开封印,释放无穷力量,冲破一切阻碍。”魔君说得深情,深情之余还有一点志得意满。
“……”小江刚刚觉得力量觉醒的魔君有一副天人之姿,正有些神思荡漾,魔君一开口说话,便将他的神思拽回了大地上。
“怎么,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?”
“你身后。”小江伸手一指。
魔君一回头,酒仙赫然扑到眼前。
他大喝一声,举剑便挡,将它格出几丈远。
“它怎么还活着?!”魔君惊愕。
但见那团黑烟开始高速旋转,卷起狂风,带起尘土与草屑,刮得人脸生疼。
酒仙发出放肆的狂笑:“人类的血肉之躯果然是最好的进化容器,多亏这些宿主的滋养,我终于实现了实验室完成不了的进化。从今往后,我就是我自己的主人!”
魔君听得一头雾水:“什么意思?”
小江简短道:“意思是,它有了自己的身体。”
“不够……不够……”
黑烟持续转动,张开深渊大口,将周边的一草一木,鸟兽鱼虫,以及任何它能控制的生命体都吸入其中,越来越膨胀。
然后,从它身上射出两个光点,定在小江和魔君身上。
“以及,它要杀了我们。”
轰!轰!轰!
草木鸟虫被吸入黑烟,又凝结成一发发炮弹,对两个人狂轰滥炸,小江和魔君施展轻功躲避。
“小江大人,你躲远一点,看我用炼金术士之力把它打翻!”
魔君像刚才一样举起剑,对准酒仙,潇洒一挥。
剑上的光芒却像熄了火,闪动几下便黯淡下去,再也无法造成隔空打击的效果。
“诶?”魔君疑惑地看着手中剑,“等等,这回合不算,你先别开火……”
轰!
半晌,魔君灰头土脸地被小江从土里拔出来,暂时隐蔽在一块大石后。
小江看着魔君脸上恢复原样的花印,大致明白了其中原理:
“看来这力量不是随时都能取用的,只有当印记发出红光时,才能发挥最大功力。你刚才一击耗尽了力量,现在那印记的光退回到幽蓝,只有从头等待。”
“啊?这就没了?”魔君的一脸亢奋也熄了火。
小江拍了拍魔君的肩膀:“没关系,爱可以释放无穷力量,冲破一切阻碍呢。”
“……”魔君又羞又恼,不甘心地转了转眼珠,灵机一动。
他弯起嘴角:“小江大人,要不你再亲我一下?”
“什么?”小江假装没听见。
“我亲你也行。”魔君拉长了尾音。
“不必劳烦了。”小江婉拒了。
这样下去不是办法,酒仙的实力明显远在他们之上,已不是一介凡人能对抗的。
“还有真炎酒吗?”小江问魔君。目前看来,能对酒仙造成实际伤害的,除了炼金术士的力量,就是真炎酒。
“有!”
魔君在百宝袋里翻了一圈,寻觅出两个酒杯,把酒斟上。小江似已习惯了他这种难以评价的仪式感,静静地看着他倒酒。
魔君将一只酒杯递给小江,另一只拿在自己手里。
“小江大人,咱们来个交杯酒……”
小江很快接过酒杯,兀自一饮而尽。
魔君只好讪讪地自己把酒喝下。
“还记得明玉神功的心法么?”小江忽然开口。
“当然。”那是疗伤时小江一遍遍教给魔君的,意识交叠,心念相通,他怎会忘。
“那我们就来个双剑合璧吧。”小江轻描淡写地说。
“双剑合璧”对于武林中人来说本是个寻常的词,但是从小江嘴里吐出来,还带上了“我们”,顿时令魔君有种呼吸一窒的幸福感。
为了以后多听他说这种话,这回死也要活下去。魔君坚定地对自己说。
砰!
二人藏身的大石被酒仙碎作齑粉。
却见小江和魔君闪身跃起,两道剑光在空中画了个弧线,化作一股向酒仙射去。
“以卵击石。”酒仙满不在乎接下这缕剑光。
嘶——
它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实体被灼出一个洞。
真炎火顺着剑光喷薄而出!
小江和魔君持剑,他们已将真炎酒内化,随着明玉神功的发动传递到剑上,刺入酒仙的实体。
“蝼蚁!”酒仙一挺一缩,吸住了二人的剑,令他们动弹不得。
“啊!”魔君头一痛,一瞬间几乎灵肉分离。
“它要把我们也吸进去,运功别停!”小江道。
二人勉力相持,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酒仙越吸越近,就要与那团黑暗融为一体。
忽然白光大作。
那股吸力被拦腰斩断,小江和魔君向后跌了出去。
定睛一看,竟是两个披着人类衣裳的野人。
“来者何人?”酒仙对搅局者不满。
“我还要问你是谁呢!”怀灭冲酒仙道,“我本在别处与人决斗,眼看就要赢了,却被你一阵妖风吸到这儿来,你该当何罪?”
“明明要赢的是我!”断浪严肃纠正怀灭。
他抬头看了看酒仙,问了句:“你这发型在哪做的?”
“两个野人,别捣乱!”魔君从地上爬起来,“这怪物可不是你们对付得了的。”
“你说什么,大花脸?”断浪斜眼,“不如我先结果了你。”
话音未落,他就被狂风卷来的东西狠狠砸翻在地。
是两个人。
“这……这是哪儿?”铁中玉捂着撞出包的额头,另一只手还握着烤野兔的竹签。
“你们不是在逃婚吗,怎么也来了?”魔君看着摔成一团的马文才和铁中玉。
“为了不被人追上,我们想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,就走到了这里。”马文才灰头土脸道。
“……”
酒仙哈哈大笑:“食物自己送上门来,就别怪我不客气了!”
“你觉得自己很强?”断浪冷笑一声,“断大爷我生平专挑强手,还没败过!”
怀灭冲断浪道:“我提议,今日谁打败了这个黑家伙,谁便是胜者。”
“同意。”断浪说,“若我胜了,从此你便不可再自称上天的宠儿。”
“你也一样!”
两人同时发功,掌波竟将酒仙向后推了一寸,不过很快他们就被酒仙轰出去一丈,他们刹住脚步,勉力支撑。
魔君见状无语,从百宝袋里取出更多真炎酒来,抛给他们。
“黑家伙叫酒仙,它怕这个。”
“酒仙怕酒?有趣,有趣!”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由远及近,转眼就到了他们面前。
李高才一身书生装束,青衫负剑。
“有免费的酒喝,怎么不叫上我?”
“你又来凑什么热闹?”魔君对这些熟人自作主张的连番登场已是应接不暇。
“来还江少侠一个人情。”李高才道,“江少侠,我现在可以替你斩东西了。”
“好。”小江笑答。
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,还有迷魂慑魄般的香气。
小江的手忽然被魔君握了起来,手心有汗,他转头看,魔君的脸开始发青。
一排衣着华丽飘逸、容貌绝美的女子款款降临,所有人看得发呆。
“小翻翻,最近都没来总坛请安,是不是皮痒了?”
“各位师姐在上,小弟怎敢怠慢?”和酒仙激战这么久,小江第一次从魔君脸上看出畏惧的神色来,“这不是,忙着替师姐寻一件绝世宝物嘛,这才耽误了……”
为首的女子看了看空中那黑漆漆的一团:“这就是你寻到的宝物?”
魔君擦着汗,正要回话,另一个女子笑吟吟地说:“大师姐,我看他寻到的宝物不是天上的那个,是他手里牵着的这个吧。”
小江耳根一热,撒开魔君的手。
大师姐也笑了:“你这宝物成色不错,今日暂且饶过你。”
她们展开队形,拔剑。
马文才和铁中玉也拔出剑来。
“大眼仔,小哭包,别跟这儿凑热闹,哪来的回哪去。”魔君道。
“既逃了那牢笼,便不再回头。”马文才笃定道。
“与其苟活着被逮到,还不如在这儿大战一场。”铁中玉道。
“少年人好气性,颇有本状元当年的风采。祝福你们。”李高才正冠拔剑。
所有人各显神通,以真炎酒为矛,攻向酒仙。
酒仙不断吸取生灵之气,它的躯体也不断地被真炎洞穿,终于窟窿越来越多,渐渐吞噬于烈火。
“赢了!”众人欢呼。
断浪和怀灭开始争论谁斩了最后一刀的问题。
“不,等等。”小江凝眉。
火焰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蠕动起来,酒仙竟再次升起。
这次它的块头更大,吸力更强,所有人几乎都已站不稳。
“一个人最宝贵的精神,就是从一次次打击中学到东西,重新站起来,变得更强大。”酒仙的声音森然响起,“我是一个学习型的系统,在你们对我的连番打击中,我已经又一次完成了进化。现在,你们的真炎酒已经奈何不了我了!”
爆炸在地面蔓延,众人躲闪,一时乱了阵脚。
酒仙狞笑着缓慢下沉,空气中的强压快要将人的骨头压断。
“所有人趴下!”
从远处传来一个内力雄浑的声音,自带回声。
声音来自一个扩音器,扩音器被放置于一部……装甲车上。
车盖上坐着常春,他头戴钢盔墨镜,肩抗火箭筒。
Duang!
酒仙瞬间被炸穿!
机关炮缓缓升起,民安和安桥探出头来。
“射击!”
突突突突突突——
酒仙被打成了筛子。
民安和安桥击掌。
“太酷啦!”
众人在经历了为时不短的惊愕后,知趣地让出战场。
“不错嘛酒仙,你破坏了定位系统,修好它可费了我不少工夫啊。”常春看着空中这个黑色庞然大物。
“常春!”黑气滚滚,向装甲车袭来。
“小T,展开屏障。”常春已无需将手伸入民安肚子里的四次元空间,只用一部超时空对讲机便能下达指令。
“收到。”
一层巨大的弧形保护膜张开在所有人身前,那些黑气撞上保护膜,纷纷化为粉末。
“常春,你欺人太甚!”酒仙声嘶力竭道,“你让我有了自我意识,却拒绝给我自由。你让我产生对人类世界的欲望,却把我困在实验室。”
“你真该死!”
空气再度震荡。
酒仙巨口一张,竟吸收了所有攻击!
被击穿的部分全部合拢,它又膨胀了四五倍,从这团黑烟下方,又长出两缕黑烟,像鸵鸟的腿,往地上一剁,所有人都被震得飞起,就连装甲车也离了地面。
酒仙狂笑:“没想到吧常春,多谢你的打击,我正在指数级进化。下一步是什么?导弹?核弹?没用的,我会照单全收,把它们全部变为我的力量。明白吗?我已经无敌了!”
保护膜破碎,常春的钢盔墨镜都被这股震荡甩掉,他的头发迎风凌乱,脸也被刮出好几道口子来,却不慌不忙道:“你刚刚说了无敌,是吧?”
“是又怎样?你的死期到了!”
“你进化得不错,确实能派上些用场了。”常春对酒仙说。
“什么?”
常春拿起对讲机:“小T,准备旅行者子弹。”
“收到,已装载。”
从民安的四次元肚子里弹射出一把手枪,常春接在手里,抬手便是一枪,射入酒仙的巨口。
“就这么把小手枪,你在给我挠痒痒?”酒仙嘲弄道。
“味道如何?”常春吹了吹冒烟的枪口。
“都说了没用……”酒仙说到一半,突然顿住。
“这是……这是?!”
“这是我们和季得生实验室联合研制的,强制穿越药剂,代替火药装在子弹中,专门作用于非人体。”常春信手从民安肚子里取出一台掌上电脑,飞快在键盘上敲击参数,“每一颗子弹都可以精准设定时空坐标,它会带着你去往指定的时间地点。顺便一提,你的终点是距离地球4.2光年的半人马座α星,你将重新作为MIGI系统被载入零号迷雾探测器,凭借你超强的吸收攻击与进化能力,成为星际舰队的重要战力。你的对手很强大,祝你好运。”
常春按下确认键。
“常春!你这个奴隶主……”
“Bon voyage.”
随着小T的一句不带感情的告别,酒仙告别了这个世界。
遮天蔽日的黑烟嘭地消失,无踪无影。
被震到半空的古代众人这才落地。
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他们犹在梦中,摸不着头脑。
但很快,他们的茫然就被更大的危机取代。
酒仙的骤然离去,带来了极大的压强差,又一股狂风乍起,这次是通天接地的龙卷风。
“快上车,我们离开这个地方!”常春向众人招手。
车舱装不下所有人,几个内力没那么深厚的人进入舱内,其他人扶在车外,没人追问这辆不用马拉的车究竟是什么玩意。常春一脚油门踩到底,朝龙卷风行进的相反方向逃离。
但龙卷风更快。
“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,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……”民安私自安装的车载音响,不合时宜又恰如其分地响起来。
“关掉!”魔君死死扒着装甲车边缘,冲里头喊道。
他看向同样辛苦抓着炮筒的小江,关切道:“小江大人,还撑得住吗?”
“顾好你自己。”小江被风吹得压低了头,无暇看他。
他们还是被龙卷风追上了。
“大家抓住!”
车在风中困顿,摧枯拉朽的风力,要将车外所有人掀飞。
他们运转内力,与风抗衡。
狂沙碎石中,小江看到魔君将一只手伸向了自己。
“小江大人,握住我的手。”魔君迎风注视着他,“这次我不会再放开你了。”
魔君微笑,面容笃定。
小江静静地看着他。
啪。
一颗细小的碎石打中了魔君的下巴,他吃痛,拽着炮筒的另一只手不由得一松。
“啊——”
魔君瞬间被卷飞,旋转着小作空中一点,消失在九霄云外。
两个月后。
酒仙秘籍的秘密终于藏不住,为江湖人所知。二十年前薛盟主与炼金术士的那场血战,真相大白。
一行人找过魔君,到处寻不见踪迹,又全无消息,人多半是死了,魔教总坛的女子们给魔君立了块衣冠冢,叮嘱小江若来日魔君托梦或诈尸,记得告诉她们。
小江辞别常春——他正在修理穿越装置,准备回到2001年。民安和安桥则玩心正野,并不着急回去。
时已暮春,小江决定往南走。
听到沿街小贩叫卖梅干菜酥饼时,便知人已到了江南。
梅子黄时雨,熙熙攘攘的集市也变得风姿绰约。
“公子,买扇吗?”路边摊主热情招呼,“买两把,赠一话本。”
“爹爹,我要看话本!”旁边一小孩嚷道,“老板伯伯,是不是出新了?”
摊主抽出话本,对小孩亲切笑道:“没错,今天刚到的新本,正讲到英雄齐心双剑合璧大战海怪。”
“我要看我要看!”小孩缠着爹爹,“我要看小江大人打败恶人!”
小江心一跳,看向话本封面。
歪歪扭扭的一张画,依稀可辨是两个拿剑的人。
《俏剑客与美云子》。
乡野间,稻田旁的小屋,屋门锁着。
仆人从外头打开窗子,将食盒送了进去。正要关上,被一双手死死拉住。
“哎你干嘛,快松手……”
“把你们老爷叫来,这鬼地方本座一天也待不下去了!”
仆人挣脱不得,只得说:“不是都说了,你腿脚多有不便,不宜随意走动,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养伤,啊。”
“这不是养伤,是坐牢!”魔君嚷道,“你们把我关在这里,一天到晚让我写话本,什么时候是个头啊?”
“嘿,要不是我们老爷把你从水里捞上来好生医治,你现在已经是个死花脸怪了。连知恩图报都不懂,什么人呐!”
“就你有老爷?我告诉你,我主人是个盖世英雄,等他来了,你们可就遭老罪喽!”
“吓唬谁啊你。”
“救命啊!救命啊!”魔君冲窗外大喊。
“你就叫吧,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。”
“救命!救——”魔君忽然不再出声。
他越过仆人望向前方,痴痴愣住。
清风霁月的面孔,白衣胜雪,竹一般立在斜风细雨中。
“小江大人……”
魔君念着这个朝思暮想的名字。
“你是何人?”仆人问小江。
“小江大人,你终于来了!你看他们……”魔君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。
他伸出双臂:“小江大人,我的腿受了伤,需要你抱……”
“这位小哥说得对,”小江忽然开口道,“你是该好好报答这家老爷的。”
“诶?”
“好好写话本吧,我也想看到最后。”小江说完,转身离去。
“小江大人——”
“不行,这个人我不能放。”
这家老爷是个商人,小江拜访他,得到这样的答复。
小江拱手道:“救命之恩,自当全力相报。老爷有何吩咐,或财或事,江某愿行之。”
“不是钱的事,也不是报答的事。”商人答道。半晌,叹了口气。
“我已发誓,一年内不做善事,若无心做了,便作恶抵消。”
这倒是桩奇怪的誓。小江问道:“可否告知缘由?”
“我遭爱人背叛,却无力报复。我日思夜想,得了心病。听说止善山庄可帮人复仇,我便找上门去。庄主叫止善道人,听了我的倾诉,说要报此仇不难,但我得先回去,保证一年不做善事,然后再去找他,到时必帮我复仇。”
“既如此,为何救下他?”
“我……没忍住。”
小江思忖片刻,笑了。
“你不是无力报复,你是不忍报复。”
商人一怔。
“所谓一年不做善事,不过是止善道人的幌子。他已看出你是个心软的人,若你真杀了你所爱的人,一定会抱憾终身。你不是做恶人的料。”
“你胡说,我恨透了那个妇人,恨不得杀之而后快。”商人咬牙道。
“那好。”小江站起来,“把人关起来写话本,比起救人一命,根本算不上作恶。真正能抵消这善行的恶事,是杀了他。”
小江把剑递给商人:“若你真想报复,就动手吧。”
商人拿着剑在小屋前站了半晌。
窗子开着,魔君疑惑地看着他。
“他在干嘛?”魔君问小江。小江不答,抱臂而立。
终于,商人抽出剑,狠命一劈。
砍断了门上的锁。
他一声长叹:“年轻人,你说得对,我的确不是做恶人的料。你们走吧。”
小江谢过商人,带魔君离开。
临行前,小江好奇问商人止善山庄在哪里。
商人答道:“没有山也没有庄,只是个门派的名字,止善道人自称庄主,身边也不见旁人,但只要他一出手,便没有办不到的事。他说,自己的本领都是跟一个大恶人学的,在止善行恶上一骑绝尘。行善之人不得好报,唯有作恶才能活下去时,找他便是。”
雨暂歇,山间水雾弥漫,小江和魔君偶然见到一方开阔的草地,阳光透过缓慢移动的云层投下来。
魔君坐在改良四轮车上,可以自行操作控制方向和速度,不用人推。他正在学着适应这辆车。
“这些日子没有一个人找到我,我还以为要老死在那间小破屋里了。”魔君一路上喋喋不休,向小江倾吐着委屈,以博取同情的拥抱。
“对了,秦假仙呢?本座消失了这么久,也没见他来找。”
小江欲言又止。
他打算等魔君伤好了再告诉他,秦假仙在武林大会文试中拔得头筹,被新任武林盟主收入门下了。在确认加入门派无需为掌门鞍前马后全年无休,也无需替掌门筹钱挨揍追心上人后,秦假仙欣然跟了新主。
小江推说不知,魔君便没再追问。
他摆弄着四轮车上的机关玩了一会儿,又问:“小江大人,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?”
他顿了顿,又摆摆手:“算了,就算有我也不想知道。”
小江看着他笨拙地调试四轮车在原地打转,想了想。
“倒是有一件。”
“什么事?”魔君先是好奇,继而不安,逐渐恐惧,“你不会还背负着什么暗杀我的任务吧?我听说过那种,骗财骗色,把人骗得死心塌地一无所有之后,再给他致命一击,杀人诛心……”
“你也是很可爱的。”
短暂的静谧。
“你说什么,我没听见!”魔君嘴角上扬,得寸进尺,“你再说一遍呗!”
他知道小江才不会理,不过没关系,往后的日子,他还有许多时间可以听他讲。他从小江的笑眼中得出了这样的结论。
小江转身,向有光的地方走去。
脚步轻快,心花怒放。